如何避免二次感染和“长新冠”？中医药治新冠有怎样的优势？|专访香港中医药专家卞兆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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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7

专访卞兆祥

香港浸会大学协理副校长（中医药发展）

香港中医药临床研究中心主任

- 好多人有个误解，觉得新冠就是一个大感冒，新冠绝对不是大号流感。

- 有些人已经转阴了，但是身体的功能没有恢复，这就变成了“长新冠”。

- 在新冠的治疗过程当中，中西医配合可以减少“长新冠”症状的发生率。

- 在未来的一、二十年当中，医疗卫生界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解决“长新冠”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 我们中药创新研发中心，要申请美国FDA（食品药品管理局）的药物批文。

春节将至

如何避免二次感染？

目前，中国多省市宣布第一波感染高峰已经过去，但随着春节到来，人员流动，多地预测第二波感染高峰很快会出现。

吴小莉：还从未感染过新冠的人，应该怎么防范？已经“阳康”的人要怎么样避免二次感染？

卞兆祥：中医有一个说法叫“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就是说你有足够的抵抗力，感染的机会始终非常低，所以适当的运动，充足的睡眠非常关键。疫苗则是保证提供更充足的抵抗力来对抗病毒。

感染完新冠，身体产生的抗体一般持续6个月左右。在前3个月内，抗体水平基本是很好的，到6个月的时候，体内抗体已经跌得非常低。所以现在有人已经开始打第四针，甚至第五针疫苗了。但是即便说抗体水平3个月内应该很好，临床上还是有人第二次感染跟第一次感染，只隔了两个月左右。

吴小莉：会不会是体内的病毒其实没有完全清除，是“复阳”的情况？

卞兆祥：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是再次感染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这方面，科学界需要根据更多二次感染病人的情况，跟第一次感染，进行病毒基因序列的对照。但总而言之，你一定是抵抗力差的时候感染上病毒的。感染过，不等于你的抵抗力一直处于很高的状态，不等于一直能够对抗得了病毒。所以，我说从精神上要重视它，但是也不要因为这一点，就太紧张，我们一直强调，心理状态的紧张，会对抵抗力造成伤害。

中成药不能乱吃

请留意以下常见中成药的适应症

吴小莉：2022年12月份，您也感染了新冠，您是怎么治疗的？

卞兆祥：从开始到结束，我一共持续了4天半时间，发烧温度高高低低，最高39.5℃，我一直吃中药，喝自己开的汤药，中医对我这个个案还是很有效的。

吴小莉：如果一般人没有这个条件，您有怎么样的建议？是不是有一些中成药是有用的？

卞兆祥：每个病人临床症状的情况可能不一样，自行服药一定要看清楚说明书。比如莲花清瘟，药性比较寒凉，它针对一些热症比较高的、有便秘的病人，效果比较明显；比如金花清感，针对中等度发烧，没有严重便秘的病人效果比较好；比如藿香正气，它对于一些发烧温度不高，但是有明显消化问题、不想吃东西、拉肚子、腹泻，这种情况比较适合。这三种药在香港比较多，内地还有很多其它的中成药也都有使用。

中医药治疗新冠

有怎样的效果？

吴小莉：2022年奥密克戎来袭之后，香港是首先被冲击的，暴发了第五波疫情。所以2022年2月，浸会大学就成立了“中医抗疫远程医疗中心”，效果如何？

卞兆祥：在香港第五波疫情中，浸会大学一共帮助42000个病人做了远程中医诊疗。我们对19000多个病人的情况做了回顾性分析，我们发现，发病的第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患者服用了中药，他临床症状的改善会更明显，症状的持续时间会缩短，后续症状也会明显减少，而且大大缩短了患者的转阴时间。我们有一个比较，不服中药的，转阴大概是8.9天左右，服中药的大概是6.78天左右。

新冠绝对不是大号流感

转阴后，病毒对身体的影响仍然存在

也就是“长新冠”

“长新冠”，也被世卫组织称为“新冠后症状”，指的是感染新冠三个月后仍有症状，至少持续两个月，且没有其它明显诱因，而美国疾控中心则把这个时间节点定为四周。

吴小莉：2022年9月，浸会大学又提出了“长新冠”康复计划，那时香港第五波疫情已经过去5个月了，是不是真的看到“长新冠”出现？

卞兆祥：好多人有个误解，觉得新冠就是一个大感冒，新冠绝对不是大号流感。从我们目前的临床研究跟治疗观察来说，“长新冠”确实存在。根据我们对19000多个病人持续观察，病人在转阴后第四周仍然存在症状的，有17.1%；有的病人可能转阴后半年、九个月、一年，症状都会在。

吴小莉：也就是说身体仍然在对抗这个病毒吗？

卞兆祥：就是说病毒已经转阴，但是病人还有一系列的临床症状存在，身体的功能没有恢复。我举个例子，香港前两年经历过10号台风，10号台风不到24小时它就走了，但是台风留下来的烂摊子需要处理，这件事情发生在人身上是一样的。我们把转阴后四个星期的临床症状做了一个分析，三大类症状比较多：第一类是持续性的呼吸道症状，像喉咙干、喉咙痒、咳嗽有痰；第二类是味觉跟嗅觉的失调；第三类是神经系统症状，比如有些病人，他突然间会断片，比如我跟你讲话，他突然之间不记得前面讲过什么。之前有个病人跟我们说，他到厨房去打开煤气，但是出了厨房之后，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这个是很危险的。

未来一、二十年

“长新冠”的研究都是一个重要工作

吴小莉：怎么样可以避免“长新冠”，可以避免吗？

卞兆祥：“长新冠”这件事，包括新冠这件事，是我们在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个病后续的影响。从我们目前的临床研究跟治疗观察来说，第一，及时有效的治疗是非常有好处的；第二，中西医配合，可以减少“长新冠”症状的发生率；第三，早期尽快地打疫苗非常重要，打了疫苗之后，病人转阴后，相关症状的持续时间会短很多。

吴小莉：会不会在病毒越变异，毒性越弱的情况之下，发生“长新冠”的几率，会比早期感染德尔塔等毒株，低得多？

卞兆祥：我觉得“长新冠”的发生，需要在大量的人群、不同的地区、不同暴发情况之下，累积更多的临床数据。我们经常说在未来的一二十年当中里面，相信在医疗卫生界中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解决“长新冠”是怎么发生的。

吴小莉：未来的一、二十年都还会影响到？

卞兆祥：我说的时间可能是短的，因为我们过去没有人认真去做过相关研究。而且这个病毒会变异，变完之后怎么样？加上现在变成乙类乙管，基本上是跟人类共存的情况下，它的新冠后症状会轻吗？它的时间会长吗？这些问题都有待研究。

中医治疗“长新冠”有怎样的效果？

针灸、推拿，作用如何？

在2023年1月6日印发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疗方案（试行第十版）》中，关注核酸转阴后的康复治疗，还提出了针灸及推拿的方法。

吴小莉：张文宏医生提到，如果真的出现了“长新冠”，最好的方式是中医治疗和康复。

卞兆祥：这一次《柳叶刀》上提出了一个词叫“disharmony”，就是说感染者转阴后，身体状态不平衡了，而中医在整个的身体机能状态的调整方面，有非常好的优势。

吴小莉：针灸或推拿对于新冠后症状，有没有帮助？

卞兆祥：有非常好的治疗效果。我们做过一个研究，包括对德尔塔感染者、奥密克戎感染者，感染后出现味觉、嗅觉失调的现象，我们用针灸来治疗，效果不错，可以帮助病人恢复味觉、嗅觉。

中医治疗非典后遗症“枯骨症”

效果很好

吴小莉：2003年，中医药也能够防“非典”吗？有用吗？

卞兆祥：有用，我们做了很多预防的复方给前线的医护人员，从预防到病人的治疗，都有。而且对“非典”后遗症骨枯症，中医药的治疗有非常大的帮助。浸会大学诊疗了177例“非典”治疗后出现骨枯的病人，发现中药治疗可以明显减少置换关节手术的几率。很多病人的临床症状基本上停下来，甚至于完全不需要药物治疗，我们都有临床的数据在。

越来越多的西方国家、地区

开始使用中医药

吴小莉：对于中医药，西医以前可能不相信，现在会不会有越来越多人相信了？

卞兆祥：中医药治疗新冠这件事情上，我们前后都有不同的跟国际学者交流。2022年10月份，我们参加一些国际会议，分享浸会大学远程中医治疗的经验，包括美国、加拿大、德国，都有相关医疗机构在提供中药。我们在临床研究上也发表一些文章，包括中国跟巴基斯坦在合作的一些临床试验情况。我觉得新冠对全球来说是一个灾难，但是新冠让中医中药的使用，在全球又达到另外一个高峰。前两天我的一个土耳其的朋友，要买川贝枇杷膏，其实在2018年，川贝枇杷膏就上过美国华尔街日报，因为当时有一个全世界的流感发生，病人出现持续性的咳嗽。我觉得公共卫生事件，让中医药的使用走出国门的步伐加快了。

22年深耕香港中医药事业

因为要拿出更多科研证据

向世界证明中医药效用

香港浸会大学是香港开办中医药课程的第一所大学，课程开办于1998年。2001年，在香港中医药事业还在草创阶段的情况下，卞兆祥来到香港。

吴小莉：当时，香港的中医其实很草创，您选择来到香港，是怀着怎样的梦想和理想？

卞兆祥：那时候还是怀着一个梦想，希望来香港把中医做好。我来的时候，2001年，我们成立了浸会大学中医学院的临床部，成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只有一间诊所，到现在我们有18个诊所，有200多人。

吴小莉：2001年成立临床部，2014年，成立了香港中医药临床研究中心。

卞兆祥：对，因为我觉得中医药要发展要解决几个问题。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常常说中医药有效这件事，只存在在民众的心里，因为说中药有效，但是怎么有效？不知道；对你有效，对他还有效吗？所以我成立了香港中医药临床研究中心，希望可以拿出更好的临床数据，在全世界面前说清楚。

吴小莉：其实您一直想要在香港推动中医医院，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萌生这种想法的？

卞兆祥：我们办香港中医教学医院的第一版建议书是，2003年提出来，在“非典”之后，我觉得需要。其实我们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医需要医院吗？需要住院吗？

吴小莉：大家觉得看完门诊，回去吃药就好了。

卞兆祥：对。所以我们就给大家解释，比方说中风的病人，需要做针灸康复，针灸治疗加药物对中风康复的临床效果是，国际公认的。要针灸，来来回回很复杂的，而且中风病人的治疗是有黄金期的，所以如果病人病情严重的情况之下，医院就非常必需。很高兴浸会大学跟业界、跟政府，一起把香港首间中医医院的事情往前推。这个中医院不单是为浸会大学，它是为整个香港建的一间中医院，它也承担着教学和科研的使命。我们希望，中医药可以在大规模的、现代医学认可的、随机对照试验方法的基础上，能告诉全世界中医药的临床疗效。

根据2021年6月报道，香港浸会大学获政府挑选成为香港首家中医医院的服务契约承办机构。中医医院预计将于2025年落成。

希望将中药复方做成药物

推广到美国FDA注册

卞兆祥：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感觉，因为我本身是一个临床医生，如果有非常有效的治疗方案、药物，我们就很希望不只是看诊的这些人受益。

吴小莉：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普适性的中成药出现。

卞兆祥：对，我们过去做过一个肠易激综合症的中药，刚好特区政府在推InnoHK项目，政府拿出相当大的经费投入，在香港科学园成立了中药创新研发中心。我们的目标是把中药在临床上有效的复方做成药物，推广到全世界。所以我们这个中心，有两个工作，一个是去申请中国内地的药监批文；第二个，我们要申请美国 FDA（食品药品管理局）的药物批文。

吴小莉：这很不容易，美国对于中药的批文可能更不容易。

卞兆祥：难，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为的，为什么呢？因为临床的药物治疗，核心观念有两个：安全和有效。在安全有效的情况下，我们只要把它的成分说清楚，把它的机制说清楚。可能现在还不能完全说清楚，但是我觉得一步步发展，能做到哪些就先做哪些，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觉得我们是起了个头。大家都知道中药是好东西，不能只是中国人用，应该让更多的人可以用到。这个过程当然是难的，但是只要有一点点进步，我们就非常开心。

制作人：韩烟

编导：孟涵

编辑：孟涵马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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